又是个闷热的上海夏日,外头蝉声嘶哑,车间里的排风机轰隆作响,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酸腐味儿,师傅推门进来,手里拎着两大袋废料。
“师傅,这批货色怎么样?”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放,黑乎乎的镀银片哗啦啦倒出来,我蹲下身,捏起一片对着日光灯,银层已经剥落大半,露出铜色的底子,边角泛着绿锈,这是从浦江苏那家电子厂收来的,估计是老设备拆下的接触片。
“还行,银含量应该不低”,师傅点点头道。
检测台上,XRF分析仪的屏幕跳着绿色的数字,银含量78.3%,铜19.2%,还有些杂质,不算太差的货,我记得十年前刚入行时,师傅说过,做这行就是要有一双识货的眼,还得有一颗不怕脏累的心。
开始分拣,大的片子归大的,小的碎屑另放,带着手套,手指在废料里翻拣,白色手套指缝很快就黑了一道,银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像夜空里零散的星子,这些曾经在精密仪器里发挥作用的小东西,如今却要重新回炉,获得第二次生命。
浸泡槽里,废料静静沉淀,酸液的味道刺鼻,我早就习惯了,十来年下来,这味儿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,外头有人说我们这行不体面,可我觉得,把废物变成宝贝,这事儿挺有意思。
滤纸上,银粉慢慢析出,白得发亮,细得像面粉,称重显示这批料能出银18.7公斤,按今天的银价,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,我在旁边咧嘴笑:”师傅,您这手艺,真是点石成金啊”。
师傅摆摆手,哪有什么点石成金,无非是把散落的银子重新聚拢罢了,就像这座城市,老的拆了建新的,新的用旧了又得拆,循环往复,生生不息。
天色暗下来,车间里的灯火通明,银粉在托盘里安静地躺着,明天还要继续熔炼、精炼,最后铸成标准银锭,想想这些白银,可能会重新回到电子产品里,或者变成首饰,戴在某个姑娘的手腕上。
这就是我们这行,不起眼,却不可缺,就像上海这座城市的底色,朴实而坚韧。